第3章
“靖……靖王府来人了！”
这一声哭喊，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荣安堂内所有烧昏了头的怒火之上。
正要扑上来的几个婆子，动作瞬间僵住，脸上的凶神恶煞变成了惊疑不定。
谢老夫人刺耳的尖叫也卡在了喉咙里，捂着脸的手都忘了放下来，只是满眼错愕地看向门口。
靖王府？
那个手握北境兵权，连皇帝都要忌惮三分的冷面王爷，奚亭？
他的人来谢家做什么？
还是在这种时候？
满堂的死寂中，一个身穿玄色劲装的男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腰间佩刀，步履沉稳，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扫过堂内混乱的景象，没有丝毫波澜，仿佛眼前这出即将上演的全武行，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
一股无形的煞气，随着他的进入，瞬间弥漫开来。
这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才有的气势。
谢文远这个文官，被这股气势一冲，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来人对着主位上呆若木鸡的谢老夫人，只是略一拱手，声音冷硬如铁。
“靖王府亲卫队统领林卫，见过谢老夫人。”
他的礼数周全，但语气里没有半分尊敬。
谢老夫人回过神来，强撑着一家主母的威严，可脸颊上火辣辣的疼意和那清晰的五指印，让她显得格外滑稽和狼狈。
“林……林统领，不知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她想质问对方为何不经通传就闯进来，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不敢说出口。
林卫没有回答她。
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精准地落在了范清芷的身上。
他看到了她微乱的鬓发，和那身如火的红裙。
更看到了她那双毫无惧色，反而带着一丝探究的清冷眼眸。
林卫再次拱手，这一次，态度明显郑重了许多。
“敢问这位，可是范家的清芷小姐，如今的谢少夫人？”
范清芷心中念头飞转。
靖王府，奚亭。
前世，她和这位权倾朝野的王爷，没有任何交集。他就像天边的孤星，遥远，冰冷，是她这种挣扎在内宅的妇人，永远无法触及的存在。
为何这一世，他的人会找上门来？
尽管心中惊疑，但范清芷面上却分毫不显。
她从容地理了理衣袖，对着林卫微微颔首。
“我就是。”
林卫道：“属下奉王爷之命，有要事与少夫人商议。”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靖王有要事，不找谢家的家主，不找在朝为官的谢文远，却要找一个刚过门的新妇商议？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谢文远又羞又怒，忍不住上前一步：“林统领，我才是谢家的……”
“王爷要找的人，是范清芷少夫人。”林卫冷冷地打断他，语气不容置喙，“与其他人无关。”
谢文远被噎得满脸通红，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一下，所有看向范清芷的目光都变了。
从看好戏的幸灾乐祸，变成了深深的忌惮和不解。
这个商贾之女，到底是什么来头？竟能攀上靖王府这棵高枝？
谢老夫人更是心头一沉。
她忽然有了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范清芷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
真是天助我也。
她正愁如何才能在不撕破脸皮的情况下，彻底断了这老虔婆的念想。
现在，刀自己送上门来了。
她转过身，重新面向谢老夫人，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
“母亲，您看这……靖王府的人都找上门了，您还要为了‘保管’我的嫁妆，继续在这里闹下去吗？”
她故意加重了“保管”两个字。
“我那些铺子，平日里也确实会和一些贵人做些生意。比如靖王府，就是我名下‘奇珍阁’的老主顾。”
“万一因为交接不清，耽误了王爷的大事，这个责任，是儿媳担，还是母亲您来担？或者说……”
范清芷的目光扫过脸色煞白的谢文远。
“让整个陈郡谢氏，来给靖王爷一个交代？”
一字一句，如同一座座大山，压在谢家所有人的心头。
尤其是最后一句，简直是诛心之言！
为了区区一个儿媳的嫁妆，去得罪权势滔天的靖王？
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谢老夫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精彩纷呈。
她想发作，却找不到任何理由。
她想抢钱，可这钱现在烫手得能烧穿她的手掌！
她今天设这个局，本是想以“孝道”和“规矩”为名，逼范清芷就范，将那泼天财富弄到手。
谁能想到，这个看似柔顺的新妇，竟是一头会咬人的狼！
不仅当众打了她的脸，还搬出了靖王府这座大山！
谁给她的胆子？
现在，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今天不仅一分钱没拿到，脸面还被彻底踩在了地上！
“哼！”
谢老夫人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捂着胸口，身子一晃。
“哎哟，母亲！”柳如月连忙扶住她，哭哭啼啼地叫道，“您别气坏了身子啊！表姐，你怎么能这么跟母亲说话，快给母亲道歉啊！”
范清芷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还想道德绑架？
省省吧。
“既然母亲身子不适，那今日的请安，就到此为止吧。”
范清芷对着谢老夫人福了福身，语气平淡。
“儿媳还要招待王府的贵客，就不在此打扰母亲休养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你……你这个逆妇！”
身后传来谢老夫人气急败坏的怒吼。
范清芷脚步未停。
她走到林卫面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林统领，请偏厅用茶。”
林卫颔首，跟在她身后，自始至终，再没看谢家其他人一眼。
荣安堂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谢老夫人粗重的喘息声，和柳如月压抑的哭声。
所有看戏的女眷，此刻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生怕引火烧身。
谢文远站在原地，看着范清芷离去的背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震惊，愤怒，屈辱……
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这个女人，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范清芷吗？
……
偏厅内。
范清芷屏退了左右，只留下白芍一人。
她亲自为林卫斟了一杯茶。
“林统领，现在可以说了，王爷找我，所为何事？”
林卫没有喝茶，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木盒，放在桌上。
“少夫人，王爷听闻范家乃江南第一皇商，尤其精于珠宝玉石的鉴别。恰好，王爷最近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他打开木盒。
里面，静静地躺着三块大小色泽几乎一模一样的血色暖玉。
“这是西域进贡的‘凤血玉’，有活血暖身之奇效。王爷本欲将其送入宫中，献给太后娘娘。但据密报，这三块之中，有两块是伪造的。”
林卫的目光紧紧盯着范清芷。
“王爷想请少夫人出手，帮忙鉴别出哪一块，才是真的。”
范清芷的眸光落在玉上。
前世，她为了讨好婆母，对这些珠宝玉石下过苦功。
她一眼就看出，这三块玉，无论是成色、质地还是雕工，都堪称完美，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这不仅仅是考验眼力，更是考验经验和胆识。
她心中了然。
这哪里是请她帮忙。
分明是一场来自靖王的，试探。
“若我鉴别错了，会如何？”范清芷问道。
林卫的回答简单而直接。
“王爷不喜欢浪费时间的人。”
言下之意，若是错了，靖王府今日为她撑的腰，日后就能变成捅向她的刀。
“若我鉴别对了呢？”
“王爷说了，真的凤血玉，归他。剩下的两块，无论真假，都归少夫人。”林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并且，靖王府，欠少夫人一个人情。”
好大的手笔。
范清芷笑了。
她伸出纤纤玉指，没有去碰那三块玉，反而端起了桌上的茶杯。
“白芍，取一碗清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