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村长王富贵那张老树皮似的脸，在昏暗的油灯下显得阴森可怖。
他把滚烫的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声音压得极低。
“不能再留了。”
围在他身边的几个年轻壮汉，脸色都有些发白，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被叫过来的李二牛也在其中，他的脸上一半是恐惧，一半是狠毒。
“村长！你说咋办！只要能把这小鬼送走，让我干啥都行！”
王富贵浑浊的眼睛眯了起来。
“送？人贩子那条断腿还晾着呢！谁敢送？”
一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打了个冷颤。
李二牛急了，声音都带上了哭腔：“那咋办？难道真等她把咱们全村都克死不成？”
王富贵又吧嗒了一口旱烟，吐出的烟雾遮住了他眼底的杀机。
“晚上，亥时，天最黑的时候。”
“你们几个，带上麻袋和绳子。”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把她嘴堵上，绑了，直接扔到后山的狼嘴坡去。”
狼嘴坡！
那是后山野狼最常出没的地方，别说一个奶娃，就是个成年男人掉下去，都别想囫囵个出来！
这哪里是送走，这分明是要她的命！
几个壮汉的脸瞬间白了，手脚都有些发软。
王富贵冷哼一声。
“就说是她自己晚上跑丢的，被狼叼走了。”
“神不知，鬼不觉。”
“要是让她再留在村里，咱们谁都别想好过！”
恐惧，最终还是战胜了良知。
为首的壮汉二愣子，咬了咬牙，狠声道：“干了！”
李二牛更是疯狂点头：“我……我负责看住我家里人，绝不让他们出声！”
只要能弄死那个小鬼，他什么都愿意干！
……
这一切，桃子听得一清二楚。
她正安静地坐在漆黑的土坯房里，靠着冰冷的墙壁。
她那双被仙力加持过的耳朵，能轻易捕捉到百米外的窃窃私语。
扔后山喂狼？
桃子无声地勾了勾唇角。
来得正好。
她正愁怎么找个机会，光明正大地离开这个地方。
现在，他们亲手把梯子递了过来。
白天，趁着李家人要么疯癫、要么下地、要么在密谋，没人管她。
桃子像个无聊的孩子，在村子里四处闲逛。
她在院子后面的柴火堆里，翻出几块带天然孔洞的小石头，又找到一小截被废弃的中空竹管。
然后，她溜达到村口。
村口的地势很特殊，是一个天然的“风口”，两山之间的气流经过这里，会变得格外湍急。
她假装在地上玩泥巴，用小石子和不起眼的树枝，在风口处的几个角落，布下了一个最简单的“引风阵”。
这阵法没什么攻击力。
但在特定的时辰——亥时三刻，阴气最盛、山风转向的那一瞬间，它能将风力汇聚，再放大数倍。
做完这一切，她又像一只幽灵般的小猫，悄无声息地溜了回去。
……
夜，终于来了。
黑得像泼了浓墨，连一丝星光都没有。
整个村子都笼罩在一种诡异的死寂里，家家户户早早就熄了灯，连狗都不敢吠一声。
亥时。
到了。
桃子从冰冷的土坯床上爬起来，拿出那枚刻着“顾振国”的军功章，用一根早就准备好的布条，紧紧地绑在了自己胳膊的内侧。
这是她唯一的念想，也是她全部的希望。
她刚绑好。
院门外，就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来了。
七八个模糊的黑影，手里拿着火把和绳索，鬼鬼祟祟地摸到了李家院外。
为首的，正是村里最横的刺头二愣子。
李二牛则吓得躲在最后面，探头探脑，满脸都是冷汗。
“动手！”二愣子压低声音，恶狠狠地一挥手。
几个男人立刻上前，抬起脚就要撞门。
就在此时！
呜——
一阵阴冷的风，毫无征兆地从村口的方向猛地刮了过来！
风声凄厉，像是有无数看不见的冤魂，在漆黑的夜里放声哭嚎。
正要撞门的几个男人，浑身猛地一僵。
“啥……啥动静？”
呜——呜呜——
风，瞬间更大了！
吹得路边的树木疯狂摇摆，枝叶乱舞，那张牙舞爪的影子在火光下被拉长、扭曲，像一个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怪！
风声也变得更加诡异！
那风穿过桃子事先摆好的带孔石头和中空竹管，时而发出女人刺耳的尖笑，时而又变成野兽濒死的低吼！
“山……山鬼！是山鬼来了！”一个村民吓得手一抖，手里的火把“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另一个更是声音发颤：“我们……我们想害那个小神仙，山神爷发怒了！”
二愣子脸色惨白如纸，但还是强撑着，给自己和同伴壮胆：“别他娘的自己吓自己！就是起风了！快……快撞门！”
他话音刚落。
呼——！
一股前所未有的狂风猛地袭来，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就将他们手中所有的火把，全部吹灭！
四周，刹那间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只有那鬼哭狼嚎般的风声，在每个人的耳边疯狂呼啸、盘旋！
“啊——！”
“鬼啊！”
“山鬼来索命了！！”
所有人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被彻底击溃！
二愣子第一个发出不似人声的怪叫，转身就往黑暗里跑。
其他人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屁滚尿流，哭爹喊娘地四散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李二牛更是“嗷”的一声，吓得直接瘫软在地，裤裆里一片滚烫，又尿了。
整个村子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了。
“山鬼下山了！大家快跑啊！”
“山神爷饶命啊！不关我们的事啊！是王富贵和李二牛要害人啊！”
哭喊声、尖叫声、桌椅倒地的声音……整个大山深处的村落，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无数村民从家里跑出来，没头苍蝇似的乱窜，有的甚至直接跪在地上，对着后山的方向不停地磕头，祈求山鬼饶命。
完美的混乱。
桃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就是现在！
她悄悄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后窗，小小的身子像狸猫一样，轻巧又敏捷地翻了出去。
她没有往村口跑，那里风最大，动静也最引人注目。
她选择了一条完全相反的、通往后山脚下的荒僻小路。
只要翻过那座山头，她就彻底自由了！
她借着深沉的夜色，在黑暗狭窄的小巷里飞快穿行。
周围全是惊慌失措的人群，没人注意到这个在阴影里移动的小小身影。
巷子口，就在眼前。
马上就要成功了。
突然！
一只温热的手，从旁边的阴影里猛地伸出，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桃子心里一惊，体内那丝微弱的仙力瞬间凝聚于指尖，反手就要朝着那人拍去！
“娃！”
一个压抑着惊慌与颤抖的女声传来。
桃子动作一滞，抬起头。
黑暗中，她勉强看清了那张焦急的脸，是住在隔壁的赵春花，那个白天被她咬了一口的婶子。
“婶婶？”
赵春花脸上满是后怕与庆幸，她死死抓着桃子，力气大得惊人。
“别出声！快跟我走！”
她根本不给桃子反应的时间，拉着她就往一条更加偏僻的岔路跑去。
“那些人不是东西，他们要害你！这个村子不能再待了！”
混乱中，赵春花喘着粗气，她那只粗糙的大手，紧紧地拉着桃子冰凉的小手，拼命地向着村外无边的黑暗中跑去。